無處不在的音樂圈鄙視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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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混跡音樂圈的你可曾聽過這樣一個奇怪的現象——“音樂消費鄙視鏈”。

音樂圈向來不乏高姿態(tài)的批評家。

實際上,在音樂消費者中,也常年存在一條“音樂消費鄙視鏈”,無論音樂地區(qū)、流派、樂器、唱法,都成為樂迷們秀優(yōu)越的方式。

?一、無處不在的音樂圈鄙視鏈

有人曾總結出“史上最全音樂圈鄙視鏈”,將“鄙視鏈”這一令人哭笑不得的怪誕現象梳理得十分明晰。

A.?音樂地區(qū)鄙視:歐美>日本>韓國>港臺>內地>東南亞及其他地區(qū);

B.?音樂流派鄙視:古典>爵士>搖滾>民謠>電音>流行>說唱>鳳凰傳奇;

特別地,每個流派內部還存在“鏈中鏈”,以民謠為例,大概是:李志/周云蓬>趙雷>好妹妹>宋冬野;

C.?音樂專業(yè)鄙視:作曲>指揮>管弦>民樂>聲樂>音樂教育>音樂學;

D.?樂器鄙視:鋼琴>小提琴>中、大提琴>管樂>打擊樂(嗯,特別是三角鐵);

E.?唱法鄙視:美聲>民族>流行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拋開學院派內部的“互相鄙視”,圈內比較分明的“鄙視共識”主要是以下兩種:

  1. 學院派對于野路子的輕視;
  2. 音樂流派、地區(qū)間的鄙視。

在學院派看來,一些非專業(yè)出身的音樂人之所以能夠得到樂迷熱捧,很大程度上是靠運氣、靠營銷而非實力,古典樂是他們的最愛。同時他們宣稱,許多流行樂是不入流的,無法稱之為經典。學院派往往是高雅藝術的代言人與布道者。

而普通樂迷關于音樂流派與地區(qū)間的鄙視,也多少類似于學院派的“居高臨下”。不同的是,前者更多地表現為對作品藝術性的追求,后者則反映了人們對潮流的追逐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Snoop Dogg,西海岸饒舌教父

在全球化視野下,一直以來,歐美都處于世界流行文化的中心。20世紀大眾媒介的革新與唱片業(yè)的興起,將當年流行于歐美的文化散播到世界各地。日韓、港臺、內地,無不從西方汲取了大量流行元素,具有地域特色的本地音樂被逐漸同化。樂迷們對音樂地區(qū)的認知也與對風格的偏好相融合,甚至擴展到對所使用音樂播放器的高低評判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Spotify(歐美)、網易云音樂(電音)、QQ音樂(流量)、蝦米音樂(獨立)等等,這些“標簽化”的認知在區(qū)分并精準定位音樂受眾的同時,也加重了圈層化群體間的隔膜與偏狹。

二、音樂流派何以形成?

事實上,狹義的“音樂風格”是音樂理論的研究對象,具體指音樂作品在曲調、和聲、器樂、節(jié)奏等各方面對音樂元素的不同組織形式。然而,音樂的音樂性不能僅僅通過藝術、美學來理解,我們今天所討論的“風格”“流派”,則是更為廣義的文化范疇。

研究音樂風格及流派,不得不談及流行樂的發(fā)源。簡單來說,流行樂的發(fā)展與唱片業(yè)的輝煌密不可分。在今天的音樂產業(yè)誕生之前,過去“音樂產業(yè)”一詞主要指上世紀叱咤歐美的唱片業(yè)。這一時代,獨立音樂應運而生,以對主流文化的反叛得到大量年輕人的青睞,并在商業(yè)上獲得成功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?The Clash

考察后工業(yè)時代歐美各國經濟、社會上的變化,并將藝術理解為社會實踐,搖滾、朋克的興起,“主流”“地下”間的矛盾與相互依存均表明,不同音樂類型是不同社會和文化背景的反映,一些音樂作為亞文化表達了對主流文化的抵制,為年輕人創(chuàng)造了新的社會空間。

此外,作為“創(chuàng)意產業(yè)”,音樂風格的演化更是一種創(chuàng)造性實踐。盡管不少獨立廠牌最終被主流唱片公司收購,音樂類型,其實也是當時唱片公司對音樂作品進行推廣宣傳的重點。

換句話說,唱片公司將音樂概念與市場概念相結合,創(chuàng)造出“音樂類型”對市場進行預測,并有針對性地進行推廣實踐。這樣一來,無論音樂創(chuàng)作者還是消費者,均在不同程度上陷入唱片公司預設的潮流。

?三、從“弄潮”到被“嘲弄”

一方面,樂迷對某種音樂類型的癡迷歸根到底是一種身份認同,一種文化解構,音樂符號、風格的背后,是一個社會群體的特征、態(tài)度和感受。

但在另一方面,這種對符號的追捧也在商業(yè)化進程中受到消費主義的影響,亞文化逐漸被異化為一種消費文化。Andrew Potter、Joseph Heath在著作《Rebel Sell: Why the Culture Can’t Be Jammed》(《叛逆國度:為何反主流文化變成消費文化》)中揭示,人們因追求特立獨行而進行消費,唯一結果就是強化了消費主義,反主流思潮不再是對消費社會的對抗而成為另一種推動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圖片來源于:Paixin.com

回到音樂圈,樂迷們可能不再執(zhí)著于通過音樂表達對主流文化的抵制,而是被這種“反對力量”所收編,成為主流文化的一種。我們今天的搖滾、朋克,不再意味著它們在萌芽初期所處年代的經濟、社會變革,而是一點點與流行趨同,因此,當我們鄙視Green Day的時候,我們想要表達的其實是,它不過是披著朋克外衣的流行罷了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Green Day(綠日樂隊)

當然,“鄙視鏈”根本不是什么新鮮之物,批評家們的論調向來如此,其中,最具代表性的要數法蘭克福學派的Theodor?Adorno了。有人熱衷于他的批判理論,也有人認為,他的觀點早已不再適用于今天的流行文化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?Theodor?Adorno

阿多諾的思想可以說代表了一部分學院派,他對高雅藝術(High Art)有一種近乎偏執(zhí)的追求,與大眾流行格格不入。受馬克思理論影響,阿多諾指出流行文化是文化工業(yè),創(chuàng)作者的勞動被剝離了主體性表達,經流水線生產的音樂作品是“沒有靈魂的”,唯有歌劇、古典樂才值得推崇。

犀利,卻過于精英主義。我們今天的“音樂圈鄙視鏈”,或多或少帶有阿多諾的影子。

四、如何不被“標簽化”?

誠如阿多諾所言,今天的流行樂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。作詞、作曲、編曲、錄音、后期等經過分工,一首歌完全可以是多人協(xié)作的結果。

另外,流量為王也導致了創(chuàng)作的定向。不可否認,在整個音樂產業(yè)中,幾乎90%的收益來源于10%的歌曲。為使作品在短期內迅速躥紅,音樂創(chuàng)作者不得不利用一些心理學、神經科學技巧,通過設定的勾人編曲捕獲聽眾。流媒體時代,聽眾注意力的持續(xù)時間越來越短,在音樂作品中嵌入重復片段,印入聽眾的記憶變得尤為重要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18年洗腦神曲——《卡路里》

研究發(fā)現,人們迷戀某首歌,不一定因為它有多好聽,而是因為對這首歌的熟悉會引發(fā)一種本能的、反射性的聯(lián)系。當大腦釋放出多巴胺,愉悅感促使人們愛上這段音樂。

在某種意義上,聽搖滾的瞧不起聽民謠的,也可能只是聽不慣而已。然而,值得我們警惕的是,流媒體會加深不同音樂受眾群體間的鴻溝。由于聽眾傾向于選擇最流行的音樂,流媒體不僅無法更公平地向聽眾推薦歌曲,反倒助長了不同音樂在播放量上的巨大差異。

而獨立于唱片公司之外的“野路子”以及“臥室制作人”,迫于專業(yè)性的匱乏,其音樂作品難免存在粗制濫造。前段時間花粥作品被大學老師批歌詞“狗屁不通”,正是藝術創(chuàng)作在專業(yè)與非專業(yè)間矛盾對立的寫照。在這種對立中,我們同樣看到了小眾圈層在主流審美之外的尷尬境地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一切現象都有兩面性,文化是發(fā)展的,風格、流派亦然。相對于主流唱片公司,許多獨立音樂創(chuàng)作者開始拒絕“被貼標簽”,打破各種類型的界限,嘗試探索、融合多種曲風。舊的音樂流派也得到復興,不斷演化,進而將流行樂的范圍不斷擴大,相應的,唱片公司在商業(yè)管理上不斷細分,“主流”與“小眾”的博弈,在流媒體時代并未消亡。

此外,創(chuàng)作者也試圖在自我表達與商業(yè)成功上取得平衡,同理,團隊協(xié)作的音樂作品不見得就是徹頭徹尾的“機械加工”。審美多元化的今天,“好作品”的評價標準也不再只是一家之言。

結語

總而言之,“鄙視鏈”是人們在音樂消費中尋求身份認同,卻因認知偏見而產生優(yōu)越感的結果?!案哐潘囆g”捍衛(wèi)者對大眾流行的批判不僅僅是學術與藝術上的,更是一種對自身話語權不斷被消解的不安。小眾圈層對主流的反抗,也因自身的局限性被消費文化所反噬。

當我們在談論音樂鄙視鏈時,我們在談論什么?

音樂多元化發(fā)展要求我們打破音樂消費的壁壘,但這需要各方的努力。正如學院派對音樂評論專業(yè)度的質疑,我們更需要音樂教育的普及,并引導專業(yè)的人做專業(yè)的事。

同樣,作為“圈層分化”幕后推手的流媒體,也可以適當在智能推薦中加入其他風格流派的播放比例,偏狹不會完全消弭,但它能夠通過多種手段得到控制。

而更重要的,則是學院派以及廣大樂迷們對異見者的包容和尊重。

參考資料:

音樂圈鄙視鏈. 歐美音樂帝.

叛逆國度:為何反主流文化變成消費文化. 豆瓣讀書.

Adorno, T. (1990). ‘On Popular Music’, in Frith, S., and Goodwin, A. (eds.) On Record. Pantheon, New York, pp.301-314.

Mench, C. (2016). Hooked: The Psychology of Pop Music in 2016. Pigeonsandplanes.

Negus, K. (1999).?Music genres and corporate cultures. London, Routledge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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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Sybi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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評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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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學術拆解很精彩!學習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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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謝謝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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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其實玩兒說唱的,包括自己誰都瞧不起,略微親近點爵士雷鬼,還是沾親帶故的關系。

    來自黑龍江 回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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